散步是一種住居態度


Jalan-Jalan Guest House GREEN綠雜誌2011年12月 Vol.14
4497 2016-01-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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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房子是傳統華人狹長街屋,立面門板上清亮的水藍色頂著草寫的馬來文店名。

 

 

散步是一種住居態度
Jalan-Jalan Guest House

 

文字、攝影:沈憲彰

 

一家任憑時間走踏的旅店,是讓我留在馬六甲11天的最大誘因。

我原來想用「老民宿」來稱呼Jalan-Jalan,不過一家以「散步」為名的青年旅館,立面門板上清亮的水藍色頂著草寫的馬來文店名,老闆年紀輕輕不過30,除了房子和馬六甲這個世界文化遺產呼應著古城的歷史,其餘都是沒有包袱的自在翩然,近150年的磚瓦和無線網路裡傳來的西洋流行歌曲對話起來,並無違和。當時間走踏在一幢老房子,居者來來去去,建築忠誠立足原地,人姑且取下一段時間暫居,來自天然土水的建築比我們留得更久,謙虛又低調。要拆要留或是動個誇張的換皮手術,也都任憑我們動手。人類的狂舞貪婪實顯羞愧,那些房子只是像面鏡子反映了居住者的人格。房子是任憑時間走踏,氣沉淡定。人呢?往往想盡了法子對抗著一日又一日的老去,張牙五爪。於是我特別珍惜的說,Jalan-Jalan老民宿的「老」就只等同了時間,並受到老闆和旅人的善意對待,也並不特別抬舉,於是兩方契合成了一種像散步的居住態度。

當我人還在吉隆坡,連上青年旅館網站搜尋馬六甲的落腳點,30幾家的青年旅館依照房價、評等、地段等在每個旅客心中依照優劣排出順序,我卻是看上一張不明朗卻誘人的小圖,潔白棉質床單和質樸的木地板分割了畫面左右,不是堂皇外觀也不是溫馨大廳,是誰有如此把握讓這看不清旅店樣貌的圖片當作招牌?但這喀啦兩下的點擊開啟的是11天的馬六甲悠然生活。“Jalan”在馬來文意為街道巷弄,Jalan-Jalan兩個名詞相疊詞意則轉化為隨處走晃、散步之意。從店名就可嗅出老闆對旅店想像中的畫面,散步隨性之餘也過濾需求不同的來客,網站裡幾句近乎警告的玩笑提醒,沒有紅地毯沒有香檳沒有電視,不要期待這個背包客青年旅館會有高級配備,以免招來了被便宜房價吸引卻奢求飯店享受的房客。網頁上那張不明朗的小圖,我想就是用來招攬同道旅人的暗號。

悠然渡日 不顧世界遺產究竟是哪樁
旅店位於馬六甲舊城內,雖然幾步路程拐個彎就是人聲鼎沸的雞場街夜市、荷蘭廣場,不過從塞滿觀光客的大街轉進巷內,好似過了濾口閘門,一轉身就是寧靜的日常,各行各業悠然渡日,寺廟誦經、居民納涼、老人午茶,除了賣紀念品的店鋪多了幾家,也不顧世界遺產究竟是哪樁。馬來人伊斯蘭教清真寺、印度廟、中國寺廟同在和平街上共處,種族不只多元,更是真實的比鄰。Jalan-Jalan是一棟超過150年的中國街屋,在街上不起眼的露出一幢立面,曾經是打鐵鋪,也做過藥草生意,歲月輪替至今,一個年輕老闆開起了旅館,做起了旅行者的生意。我則聯想起當年鄭和下西洋途經馬六甲海峽,那種旅行的氣魄,異常切題。

我選擇不當馬六甲的一日觀光客,所以我的馬六甲不只被雞場街的雞飯粒填塞,而是我想把自己填塞進馬六甲的空隙中,從雞場街橫向延展,從日常生活縱向深入,。這似乎聽來費力,但其實一點也不,就只要把時間自然地用在此地,一天是一天馬六甲,一周就是一周馬六甲,土法煉鋼之旅行即生活,雖然怎麼也比不上住了幾十年的本地住民,但就如釀酒是越陳越香,也比一日過客誠意許多。如果沒有當地人朋友家借住,一個接近當地人的居住範型實屬旅館業者的貼心表現,我住進Jalan-Jalan就是為此而來,催眠自己住進了馬六甲的日復一日,住進了觀光客匆匆一瞥以外的毛細浸潤。

 

房子用以區隔 而非佔據
老闆Sam是個年輕人,大學念土木畢業,父親至台灣求學時認識了母親,一家子與台灣頗有淵源,於是我們用中文聊起了關於這房子的瑣碎記事,透過熟悉語言人與房子都和我更貼近了一些。房子是傳統的華人狹長街屋,簡單的空間序列架構起一棟兩層建築,外觀看不見的第三層閣樓隱藏在某個神祕通道內。實虛交替規律出現讓房子空間組織簡單明瞭,客廳、客房、天井、客房、後院,一實間隔一虛。兩個可以讓風和光洩進的虛空間,讓整棟房子的室內外界限模糊,是馬六甲街屋特色,也是老房子的空間亮點。一路從客廳走到後院底的廁所浴室,通道上沒有任何一道門阻隔,若室內室外是兩個顏色,那麼這條貫穿房子的動線就是條漸層色帶。二樓的背包房甚至只和天井隔了門簾,一道木橋穿過天井連接兩邊,室內外的定義不急欲透過門窗來界定。而這兩個綠色的空,有了空氣、光線甚至雨水也進了屋子內,此時居住的房子就像只是區隔起土地的一部分來居住使用,而非占據。

▲綠色的後院有了空氣、光線和雨水,房子只是區隔起土地的一部分來使用。

▲舊裁縫車再利用架起洗手台。        ▲後院綠意盎然,水痕青苔蘊起陋室水墨詩意。

▲風和光洩進的虛空間,讓整棟房子的室內外界線模糊。

▲一樓客房窗景,實虛規律出現,讓房子空間組織簡單明瞭。

▲面向後院的二樓客房窗景。

▲木橋穿過天井連接二樓前後,室內外的定義不急欲透過門窗界定。

▲回收酒瓶與舊瓦片點綴的窗景,皆是精準又細膩的出手。

▲二樓背包房有10個床位,深受預算較低的背包客喜愛。

 

Sam一直說他的房子如此破舊稱不上設計、不值得報導,但房子裡的處處用心卻皆是精準又細膩的出手,舊門片轉動之間洩進的光景保留了隱私流動了氣息、撿來的老電視櫃跟著時代變身公用電腦桌、門把是泥水工具、裁縫車架起洗手台、舊手提音響掛在牆角唱起西洋老歌、兩間親手築起的浴廁增建,這些都是用心的痕跡。不單只供應旅人使用需求,一筆劃一留白,是深思熟慮用如此點滴角色營造起空間氛圍。Sam的手段都很輕巧,除了豎起不屬於老房子的輕隔間外,完全不外加多餘皮層掩蓋老房子,手摸得到150年前的牆、腳踩得到三代以前就嘎嘎作響的木作樓梯與地板。後院綠意盎然是不在話下,水痕青苔蘊起陋室水墨詩意,幾株輕便的綠意也攀附老屋之中,透過日晷般從天井映下的葉影,生氣盎然饒富文人雅興。其實老屋在馬六甲比比皆是,但Sam把老屋的適度赤裸展示給外地人,他只在空間中下了提示,然後將自身抽離出居住者與老屋之間,也不吹捧這房子的歷史有多少價值,於是旅人在數日的居住間與老房子的共處即是清閒散步,自然生活而已。

 

▲回收泥水工具再利用成大門把手。

▲舊門片轉動之間洩進的光景,保留了隱私流動了氣息。

▲撿來的老電視櫃跟著時代變身公用電腦桌。

▲舊手提音響掛在牆角唱起西洋老歌,與近150年的磚瓦並無違和。

▲沒有紅地毯、沒有香檳、沒有電視,旅人與老房子的共處是清閒散步、自然生活而已。

▲不外加多餘皮層掩蓋老房子,手摸得到150年前的牆、腳踩得到三代以前就嘎嘎作響的木作樓梯與地板。

▲幾株輕便綠意攀附的天井,隨著時間與光影起舞。

▲透過日晷般從天井映下的葉影,生氣盎然饒富文人雅興。

▲Jalan-Jalan是老屋適度赤裸的展示,Sam只在空間中下了提示,並不吹捧這房子歷史的價值。

▲一筆劃一留白是深思熟慮,用點滴角色營造起空間氛圍。

老房子一直都在使用中
即使沒有世界遺產的提醒,馬六甲人還是一樣從小就住在這些比鄰的老屋之中,鐘錶行、餐廳、雜貨店、藝術工作室、旅店等各作所用,屋子是生活的場所,老屋這詞也沒有刻意被強調,屋子一直讓時間和人踩踏,爭辯房子在哪一天變老顯然無義也無趣。老房子一直都在使用中,沒有遺棄又拾回,那就沒有所謂的閒置再造。過度近利的人們才以「新」為本位,只要落後在「新」以後的一律以舊稱之,立足在這方,另一方就是偏見。就如台北都市更新下舊房子遭殃的元凶,是口袋深不見底的空虛,是房價邪惡奸笑的利誘,於是房子就成了免洗餐具不肯再用。或許我們該站在時間軸上來看,往前往後都屬視線所及,皆出自腳下如斯平面,新房或舊屋只是移動我們的位置來觀看,房子的涵意與價值是持續存在的,捨棄並非房子本身不堪,是怪我們意識形態上的無知與浪費。

▲時光歷史也可經儲存,展演於日常中也如陽光、空氣和植物般讓生活開朗明亮。

散步者欣賞關注途中歷經的風景,謙虛尊敬;掠奪者貪婪濫用環境的資源用過即丟,自私可憎。時間歷史是資源也可經儲存,於建築外、於空間裡、於街道上、於屋簷下,展演於日常中也如陽光、空氣和植物般讓生活開朗明亮。我們散步,我們住居,一種清淡柔軟的生活態度。一如旅行者般不帶走,卻在記憶裡享盡了一切滿足。

 

 

 

4497 2016-01-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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